网络时代：发展趋势和传播悖论

　　网络正在深刻改变世界，深层介入生活，深度影响舆论。人类已经进入了网络时代。虽然，对网络的未知远远大于已知，但是，网络的发展趋势已经日益明显。

　　2006年推特的诞生标志着即时通讯和社交网络的完美融合。2016年第一季度，推特的用户量达到了3.2亿，其中2.54亿分散在美国之外的世界各地。后来居上的脸书用户更达15亿之众，脸书旗下的图片分享平台Instagram用户也有4亿。谷歌收购的视频分享平台YouTube用户接近10亿。在国内，据2016年3月的统计数据，仅在手机等移动端，微信的月活跃用户就达到7.07亿、日活跃用户达到5.44亿；QQ的月活跃用户为5.54亿、日活跃用户为2.95亿；手机淘宝的月活跃用户突破了3.4亿、日活跃用户突破了1亿。自媒体数量超过千万；用户下载量，腾讯新闻客户端超过5亿，今日头条接近4.5亿，搜狐新闻、网易新闻都超过2亿，人民日报和新华社的客户端下载量都超过1亿。凤凰新闻、百度新闻、ZAKER和新浪新闻也都在1亿左右。

　　美国一份最新调查显示，网络目前是人们获取信息和新闻的最普遍渠道。国内有调查显示，获取新闻信息的渠道中，网站占33.3%，手机新闻客户端占19.3%，手机微博占11.1%，手机短信占3.6%，新媒体总占比达67.3%，表明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较量中，市民更倾向于选择方便使用、易于接触的新媒体获取新闻信息。

　　网络的信息传播功能异乎寻常。2016年4月28日7时31分，一条寻人启事出现在微信群“线索核查群”中：“紧急扩散，此女人在江西赣州安远县拐走4岁男孩廖子龙。”微信后面还附了几张清晰的红衣女子照片。人民日报微博与警方核实后，于一个小时以后，8时31分发出微博：“紧急！！！见到这个女人请速报警！”这条微博一发布，就以每分钟约100次的转发速度扩散。@江西卫视 @深圳晚报 @都市快报 @中国新闻周刊 @楚天交通广播等多家媒体微博接力传播。经过23小时26分钟，4月29日8时5分，“线索核查群”跳出一条好消息，涉嫌拐卖儿童的女子在广州被警方抓获，孩子得救。此时，人民日报发出的那条微博已经被66062人转发，阅读量高达1628.3万。

　　任何一种书面读物，要达到1600万阅读量，除非《圣经》等特殊读物，否则难以想象。网络的传播能力竟然如此巨大，令人瞠目。

　　当下中国，要想掀起一场舆论风暴，非借助互联网不可，并且也只需要互联网即可。

　　2016年4月12日，在一则“魏则西怎么样了？”的知乎帖下，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计算机学院2012级学生魏则西的父亲用魏则西的知乎账号回复称：“我是魏则西的父亲魏海全，则西今天早上八点十七分去世，我和他妈妈谢谢广大知友对则西的关爱，希望大家关爱生命，热爱生活。”在这个帖子发出的15天内，风平浪静，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一信息。

　　4月27日，一名昵称为“孔狐狸”的博主于早上6点14分发声：“逛知乎，看到这个叫魏泽西男生的患癌帖子，又追到他父亲发布他去世的消息。然后百度了这个疾病，那家竞价排名的医院依旧在首位。好希望那些科技自媒体人写写这个，而不是享受了百度的迪拜游回来后，帮百度卖贴吧写洗地文。”

　　这条微博转发过万之后，离奇消失。作者孔璞本人后来证实：“我设置为自己可见，并非微博删除。这是我的实名微博，我很容易就被找到了。我工作非常忙碌，没法应对那么多的打扰。非常抱歉。并非内容失实。”

　　但这一“消失”却激起了更多人的好奇心。这是对传播规律的巧妙运用。腾讯新闻旗下当红微信公众号“新闻哥”，发现“孔狐狸”的这一微博消失以后，于4月30日发文《他的生命，能不能唤起你们的良知！》。此文正是从孔璞这条不见了的微博入手，一步步把矛头指向百度：“魏则西想象过进入BAT这样的公司，可他不会预料到，自己想去的公司，竟会‘引导’自己走向绝望……魏则西之所以选择这家医院，就是在搜索第一条看到‘生物免疫疗法’。这种看上去十分高端的疗法，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求生的病人，都是无法忽视的选择。”

　　事件最终是在5月1日由一个叫“有槽”（Dr-venting）的自媒体公号发表的长文《一个死在百度和部队医院之手的年轻人》引爆的。这个自媒体的负责人詹涓，做过记者、编辑，现在的本职工作是新闻翻译和译审。她用三个关键词引爆了舆论：百度、部队医院、年轻人。

　　据詹涓介绍，她在5月1日早上6点钟推送《一个死在百度和部队医院之手的年轻人》，发表的时间并不好。但没多久，突然发现被刷屏了。3个多小时以后，文章阅读量到了10万+；截至5月4日下午1点，总阅读数为86万左右；新浪微博的阅读量达到1091万。微信公号后台收到无数留言，很多人在后台讲述他们在“莆田系”医院就医受骗的经历。有人曾经说过，要了解网民情绪，不仅要看正文，更要看网民的留言。

　　这场完全由网络引爆的舆论风波，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国家网信办牵头组织调查组进入百度，国家卫生部和军委后勤部牵头组织调查组进入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国家网信办的调查结论已经公示，百度将取消竞价排名。武警北京总队已经决定对10名相关责任人作出处理，其中医院的两名主要领导行政撤职。

　　这么大的一场舆论风波，就是几个自媒体、微博账号掀起来的,根本不需要劳驾传统媒体。而仅仅几年前，网络还得借助传统媒体，才能掀起舆论风波。

　　2016年3月21日，浙江杭州，阿里巴巴集团西溪园区里摆放的阿里集团2016财年电商交易额（GMV）突破3万亿元宣传展板。供图/CFP

　　互联网起源于美国。互联网的最终控制权，互联网域名与地址管理公司（ICANN），互联网运行的中枢神经“根服务器”，都掌握在美国人手里。利用对互联网的最终掌控，美国可以让你访问互联网，也可以拒绝你访问互联网，甚至可以让一个国家从互联网上消失。美国可以任意监控所有国家的互联网主机，监视所有国家的互联网使用情况。

　　美国情报机构每年都要花巨款对中国网民进行思想渗透、策反。希拉里担任美国国务卿期间，曾多次发表关于“互联网自由”的演讲，将其作为公共外交的重要手段，并点名批评中国互联网不自由。其意图就是担心中国对互联网的正常管理，特别是对意识形态和政治领域有害信息的管制，会切断美国对华的“价值输送渠道”和干涉中国内政、介入中国内部事务的最便利途径。

　　伴随西方意识形态的渗透，前些年，国内的互联网上凭借信息传播的快速、即时、交互、隐蔽等特点，各种错误的思潮不断“攻城略地”。一些以批判、否定现实著称的网络大V拥有大批粉丝，其错误言论的传播面非常广阔，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具有严重的“排挤效应”。

　　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决定加强对互联网的管理，网络意识形态的状况有所好转，已经占领意识形态制高点，正在陆续收复阵地。但是，还没有取得根本性的胜利，还没有对非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形成压倒性态势，还需要继续努力，并根据新的情况采取新的管理手段。

　　2015年12月16日，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浙江乌镇开幕，国家主席习出席开幕式并发表主旨演讲，强调推进全球互联网治理体系变革，应该坚持尊重网络主权，维护和平安全，促进开放合作，构建良好秩序四大原则。其中，网络主权放在首位。

　　2015年7月通过的《国家安全法》第一次明确了“网络空间主权”的概念。其实，网络主权的概念，最早由美国提出。早在2011年，美国国防部就提出，来自另一国家的电脑破坏行径可构成战争行为。“如果你关掉我们的电网，我们也许会向你的一根烟囱里投下一枚导弹。”美国五角大楼的这个结论，为美国使用传统军事力量对付网络攻击打开方便之门。

　　当今世界各国在国防、供电、交通、医疗，甚至生产制造领域等各种经济活动中，越来越依赖网络，网络战很可能成为未来战争的重要手段，因为它不需要一枪一弹，只要手指敲敲键盘，就可以使对方的战争机器、经济命脉崩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捍卫网络主权，就是捍卫国家的经济安全、政治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

　　2016年3月21日14时58分37秒，在阿里巴巴的杭州西溪园区的报告厅里，大屏幕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了3万亿。这一数字表明，阿里2016财年电商交易额（GMV）突破3万亿元人民币。

　　3万亿元人民币意味着什么？2015年，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约为30万亿元人民币。3万亿，相当于全国消费品零售总额的10%，也相当于一个国内大省的GDP。比河北（2.9万亿）多，比河南（3.4万亿）少，位于国内各省排名的第6位。第一广东6.7万亿，第二江苏6.5万亿，第三山东5.9万亿，第四浙江4万亿，第五河南3.4万亿。然后就是阿里巴巴。

　　有分析认为，阿里巴巴有望在2016财年内超过沃尔玛，成为全球最大零售平台。电子商务企业正在超越传统零售企业。

　　传统产业嫁接互联网，正在产生聚合反应，释放出令人难以想象的生产能力和经济效益。山东有一家红领集团，是家传统的服装企业，利用互联网，为客户定制服装，生产线上下来的服装，每一件都是特殊尺寸。2014年，红领集团在实现零库存的同时，定制业务量、销售收入和利润增长均超过150%。

　　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发布的调查数据显示，国内43类网站提供的分布极广的各种服务，其中覆盖人数超过3亿人的有16种，超过1亿人的有31种。除了传统的资讯门户、搜索引擎、社区论坛等网络应用外，网上购物网站覆盖人数约为4.5亿人，电子支付网站覆盖人数约为3.7亿人，网上银行覆盖人数超过3.2亿人，旅游出行网站覆盖人数达到2.6亿人。2014年以来，移动金融、移动教育、移动医疗、移动出行等更多的基于移动网络的新媒体应用纷纷涌现，新媒体各类应用已和传统应用实现广泛联合，并全面应用于第三产业，互联网正在成为经济活动的新天地。

　　利用网络犯罪是一个世界性现象。《牛津英语词典》有一个英文单词“phish”，根据词典的释义：“网骗”。这个单词就是1996年出现的网络用语。“黑客”是一个更加流行的网络犯罪身份。

　　据福布斯网站报道，在线职场社交网站Linkedln（领英）对外证实，2012年该网站遭遇黑客攻击时，有多达1.67亿个账户信息外泄，其中有1.17亿个账户信息包含电子邮件和密码。近期，有人正以2300美元的价格兜售这些个人信息。

　　2011年12月，中国最大的IT技术交流社区CSDN网站安全系统遭到黑客攻击，600万用户的登录名、密码、邮箱信息等遭到泄露。此后，多玩游戏、人人网、178、开心网、天涯社区、世纪佳缘、百合网等网站的“密码集”相继出现在网络上。甚至圆通快递的百万条个人信息、携程网的用户身份证号码和银行卡、小米公司的官方数据库等相继泄密。更加引起恐慌的是快捷酒店如家、汉庭等住客信息的泄露，导致个人隐私曝光。而今年4月发生的网易邮箱密码的泄露，影响与邮箱绑定的其他个人信息。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台湾籍人士为主的电信诈骗案，就是利用网络技术。网络盗窃、网络诈骗、网络赌博、网络骗婚、网络色情、网络入侵、网络售卖个人信息、网络木马植入、建立伪基站、红包陷阱，利用网络犯罪，形形式式，无奇不有，无恶不作。

　　划时代工具的出现并被广泛应用，推动了产业新生，生活改善，思想解放，观念更新，社会进步。网络作为一种普遍使用的工具，同样正在释放出巨大的生产力并将深刻影响生产关系和社会进步。

　　发布自由而信息淹没。没有推荐就没有新闻。网络为每个人发布信息提供了便利，催生了信息爆炸。但是，正是因为信息爆炸形成信息海洋，使得人们发布的信息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信息爆炸与信息淹没共生，除非你去特别搜索，否则，没有推荐的信息，几乎引不起任何关注。大浪淘沙，组织推荐，就是舆论引导。

　　获取自由而信息泛滥。无引导就无新闻，不置顶无从获取，不组织无人响应。信息自由加剧了信息不对称。面对海量信息，作为个体，无法充分搜集、准确判断、有效决策。第一个困境就是无法充分搜集信息，因为时间有限，能力有限；第二个困境是收集信息以后，无法判断哪些是有效信息，哪些是无效信息；第三个困境，就是确定了所谓有效信息之后，如何做出决策。即使是对有效信息也存在不同的判定结论，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大家看股票，所有的信息理论上都是公示的，但是大家得出的结论依然不同，有人看涨，有人看跌，反映的是一种能力不对称。专业人士的专业能力在这时就可以大有作为。

　　意见过剩而调查稀缺。臆想多而真相少。任何事情一旦在网络上传播以后，不问真假，马上会出现一大堆分析评论，尤其是所谓的自媒体，不调查、不分析，不问真假，抢先发声，意见洋洋洒洒，很多时候却是建立在流沙之上。比如，今年春节期间的一则关于上海姑娘到江西男友家里过年的消息，因为年夜饭太差，女孩当即与男友分手愤而回沪。评论蜂拥而至，一边倒批评城乡差别加大，上海姑娘矫情。后来剧情反转，发帖者根本不是什么上海姑娘，而是一位江苏女网友，因春节不愿去丈夫老家过年而独自留守家中，发帖宣泄情绪，所有的内容都是虚构出来的。更为荒唐的是，随后在网上自称是“江西男友”的网民做出的回复，也都是虚假的，所谓的“江西男友”和发帖者素不相识。此类新闻反转现象，正在日益增多。

　　表达自由而理性不足。意见自由却更易形成极端舆论，越极端越受追捧。互联网舆论的形成和发酵，最终往往是“两个一定”。即只要发生负面公共事件，“背后一定有猫腻”“官方一定是错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者于建嵘曾对一位听课的官员说：“我和你在北大门口吵架，尽管是我的错，但我高喊你职务的话，围观群众都不会放过你。”于建嵘作为研究社会问题的学者，确实准确地把握了社会情绪。

　　互联网舆论的“是非判断”非常简单：宝马和比亚迪撞车，一定是宝马车主的错；官员和普通人闹矛盾，一定是官员的错。

　　为什么网上舆论容易走极端？因为互联网舆论具有更强的广场效应。广场效应是一种群众心理，指在人群聚集的公开场合，尤其是在陌生人之中和匿名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表现出与日常生活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的言行，这种心理多数时候使群体道德水平比个人道德水平低下。广场效应在网络时代，更加容易出现舆论多次叠加，形成高度共振，把舆论推向极端。其实，在网上发言激烈、态度极端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很少发表极端言论，包括一些网络大V也是如此。有关方面，包括网络管理部门，也包括地方政府，经常举办网络大V座谈、参观等活动，那些大V们普遍表现很好，可是到了网上还是走极端、骂政府，与现实生活中判若两人。

　　网络传播悖论的出现，证明专业化仍然是社会发展的趋势，理性仍然是社会文明的必需。专业而理性的媒体工作者，在网络时代仍然大有可为。传播的载体会有变化，传播作为一种社会分工的专业仍然具有强大生命力。

　　这是一个虚拟混同现实的时代，这是一个趋势干掉优势的时代；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是一个信息淹没的时代；这是一个信念才是力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才是财富的时代；这是一个现实的强者在网络舆论中处于弱势的时代，这是一个现实的弱者在网络舆论中显现强势的时代。（文 / 谢国明人民日报社副总编辑）